屈指一算,原來我已經14年沒有真正出遊過,上一次已經是剛畢業時,跟 Noelle 一同前往的外蒙古之旅。
當然,在這過去十多年間,我還是有偶爾出國過,但一來全都是跟學習人類圖有關的(台灣和Sedona),二來都是去相對駕輕就熟的地方,至少在語言溝通與文化適應上都沒有太大的難度,不像曾經去過的瓜地馬拉、古巴與蒙古國那樣。但這次卻彷彿回到當天,再度出發前往一個讓我深感好奇的陌生國度,作徹底的探索。
我對日本的陌生不單單因為語言上的無法溝通,更因為我從未去過日本(轉機不算),這對視日本為第二家鄉的香港人來說,絕對是難以置信(不過更難以置信的是,我連同樣備受香港人喜愛的泰國也沒去過)。
雖然這趟旅程去了京都與大阪兩地,但其實真正的焦點是京都,一共9天的行程就有6天在京都。旅程中有很多想跟大家分享的,所以寫下了以下這13篇章(但由於篇幅所限,所以分成三頁),希望能夠讓大家看見我眼中的京都。
第六章:堺港
第七章:不請自來的楓葉
第八章:料理中的佛法
第九章:壽司溯源
第十章:用心煮的最好吃
第十一章:順着走就是最好的時機
第十二章:淺談京都人的性格
第十三章:巴比塔
第一章:天下布武
當初會想去京都,全因為想來一趟歷史朝聖之旅,希望可以近距離感受一下日本戰國一代梟雄織田信長的傳奇故事。
「尾張的大傻瓜」
織田信長誕生在一個紛亂的時代。在經歷了應仁之亂後,日本的舊有權力結構逐步瓦解。室町幕府的地方軍政大權原本由被統稱為「三管四職」的七大氏族所主導,但隨著他們的衰落,原本替其管領令制國或分國的「守護代」紛紛把握權力真空崛起。而織田信長所處的尾張國(今天的名古屋)就是其中一例。
被嘲笑為「尾張的大傻瓜」的織田信長,原本只是當地一位小城主,連守護和守護代都不是,但於1559年成功把握國內的局勢變化,奪得了整個尾張國的控制權,並建造了他的第一座居城「清州城」。在翌年的「桶狹間之戰」中,他更擊殺了有「東海道一弓取」之稱的強者今川義元,一戰成名。
「天下布武」
到了1568年,織田信長又從北方強敵齋藤氏手中奪得了美濃國的控制權。他以原來的稻葉山城為基礎,建造新居城「岐阜城」。「岐」取自中國的「岐山」,正是周文王發兵伐紂、開展霸業的地方。很明顯,織田信長想將自己與周文王相媲美。同年,織田信長開始改用「天下布武」印,為接下來長達15年的統一日本之路揭開序幕。(從字面上解釋,天下布武大概就是「於天之下,遍布武力」的意思,可理解成「以武力取得天下」)
與此同時,當時已淪為傀儡的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將軍足利義輝,遭權臣三好三人眾與松永久秀暗殺。其弟足利義昭逃離京都,並尋求鄰近大名援助,卻遭到拒絕。唯一看準這機會的,就只有織田信長,他決定「上洛」(「洛」指的就是京都,因為當初建平安京時就是仿效唐朝洛陽而建造),協助義昭討伐奸臣。
「第六天魔王」
「上洛」為織田信長帶來劍指日本心臟地帶的名義與機會,卻也同時讓他招來眾多敵人,包括淺井長政、朝倉義景、六角義賢、上杉謙信、武田信玄和石山本願寺等多方勢力。而其中,最為人所共知的應該就是比叡山延曆寺。
比叡山位於京都與琵琶湖之間,緊握「上洛」的咽喉。而山上的延曆寺,不但有著重要宗教地位,更是擁有大量僧兵的強大武裝集團(類似的勢力有大阪的石山本願寺,在 》第六章《 會談到)。在「信長包圍戰」中,比叡山延曆寺就曾多次庇護朝倉、淺井聯軍,讓織田信長狼狽不堪。
「在信長眼中,佛門之地有僧兵、有女子、有小孫,還不時出力配合其它大名與他作對,根本就是假佛陀聖名行為非作歹、腐敗墮落之事的武裝集團。最重要的是,就戰略觀點,剷除比叡山的力量,可以讓朝倉、淺井聯軍無法再利用它做為靠山,在近江一帶與信長周旋,並且可以切斷朝倉、淺井聯軍與大坂本願寺方面的聯絡,是打開包圍網的重要一步。攻擊比叡山之事勢在必行。
1571年,織田信長向比叡山發動總攻擊。在延曆寺山頂地區,織田軍徹底進行無情的殺戮及破壞。比叡山上山下屍橫遍野,宛如地獄。大火連燒三天,從京都可以看到比叡山的火光。
燒討過後,許多延曆寺僧眾投靠甲斐的武田信玄,信玄也以天台宗保護者的身分自居。1572年,武田信玄西進,目標京都。傳聞中,他寫了一封信給信長,署名「天台座主沙門信玄」,把自己比為天台宗的守護者。信長更絕,回信時竟自稱「第六天魔王」。第六天魔王這個稱號來自佛教,指的是在人間破壞佛教、佛法,阻止他人修行,使人們沉溺在欲樂,起「退轉心」而不再精進,的人。」
(以上節錄自《京都歷史事件簿》)
「安土城」
到了1576年,隨著比叡山延曆寺、朝倉義景、淺井長政和三好氏等強敵先後被擊破,織田信長已經把整個琵琶湖地區以至京都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內。為了方便管理日漸向西擴張的領地,織田信長決定在琵琶湖東岸建造一座新居城「安土城」。這是他的第三座居城,也是最後一座。
琵琶湖有著非常重要的戰略與經濟重要性,向西可直達京都,向北則可經由愛發關和敦賀市,連接日本北部海域,如要前往中國地區、北陸以及蝦夷(今北海道)等地的話,這路線甚至比大阪更方便。織田信長能夠多番迅速調兵多條戰線,同時跟東方的武田氏、上杉氏和西方的毛利氏作戰,靠的正正就是琵琶湖,而要控制琵琶湖,安土城所在位置絕對有著樞紐般的重要性,若再加上羽柴秀吉之長濱城(原為淺井長政的居城)和明智光秀之坂本城(原為比叡山的門前町),三城則形成犄角之勢,將整個琵琶湖牢牢包籠住。
根據安土城歷史展館中的地圖所示,當時安土城的北面是一整片與琵琶湖相連的內湖,但今天只剩下小小的「西の湖」。而站在今天的安土城天守閣遺址上,眼前也只有西の湖,卻完全無法看到琵琶湖(但右前方可以隱約看到通往琵琶湖的小河道),確實難以感受到當天那「君臨天下」的氣魄與「天下布武」的期許。
幸運的是,在安土城西方約6公里處,有另一個非常值得去的景點「近江八幡山城」。跟安土城相比,建於1585年的近江八幡山城並沒有甚麼特別顯赫的故事,但卻有著那個在安土城再也看不到的風景。站在山頂上,整片近江平原與琵琶湖一覽無遺,剛好可以彌補到安土城的空虛。
不過從安土城到近江八幡山城之間的交通相當不方便,我最終選擇花一個多小時慢慢走路過去,順便看看沿途的景色,感受一下不一樣的日本,而且山城腳下的八幡堀運河也挺美,很值得花點時間走訪拍照。
此外,不像後來被多番復修過的清州城與岐阜城,今天的安土城仍舊是一片頹垣敗瓦,幾乎沒有任何建築物,只有殘存的城垣。但走在其中,看著眾大將們的宅邸遺址,還是能夠讓人想像起那個與羽柴秀吉、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共同作戰的光輝歲月、為著心中理想共同奮戰的革命情誼,當然還有那份只差一點點就統一天下的遺憾與失落。
織田信長的三座居城,我全都很常去看看,可惜因為行程安排的緣故,這次確實難以做到,特地從京都坐車到安土城與近江八幡山城已經花了我大半天的時間,所以根本無法再前往離京都更遠的「歧阜城」的「清州城」,但真的很希望日後有機會可以再去朝聖(還有桶狹間與關原之戰古戰場)。
「敵人在本能寺」
這趟朝聖之旅還有最後一站,就是「本能寺」。
1582年,織田信長幾乎奪取了以京都為中心的近畿全境,而甲斐之虎武田氏的勢力也在這一年被織田和德川的聯軍所徹底瓦解,九州的島津氏、大友氏和東北的大名也漸漸表示願意臣服。此時,織田信長眼中的大敵,僅剩下中國地區的毛利氏、關東地區的北條氏以及北陸地區的上杉氏而已。結束戰國時代和統一日本指日可待。
就在此時,原本要前往備中國地區支援作戰的家臣明智光秀突然發動兵變,向全軍大喊「敵人就在本能寺!」,率領1萬3千人突襲剛好在京都本能寺借宿的織田信長。身邊只有侍衛百人左右的織田信長孤立無援,在熊熊烈火中退入內室,切腹自殺。一代梟雄就此隕落。
雖然今天的本能寺已非當天的原址,而是由豐臣秀吉於1589年所建,但看著當中的信長公廟以及「本能寺の変戦没者合祀墓」,還是不禁令人傷感,更讓人感悟到世事無常。
織田信長的霸業,由豐臣秀吉來完成;而豐臣秀吉所打下的天下,卻又轉輾落入德川家康手中。從織田信長於1560年「桶狹間之戰」中堀起,到德川家康於1615年擊敗豐臣氏統一日本,建立德川幕府,也不過是匆匆55年的光景。
就像豐臣秀吉的辭世詩所言,「命似朝露轉眼去,大阪繁華夢一場」。每個人都想成為天下人,但真的給你做到了又如何,不夠一代人的光景,天下就已經是別人的了,就連自己的後代也給趕絕殺盡。說穿了,人生都只不過是夢一場,好好享受過投入過就好了。
第二章:照于一隅
這趟織田信長朝聖之旅中,其實還有一個重要景點,就是前文提到的比叡山廷曆寺。當初在規劃行程時,就決定要到這裡走走,但單純視作織田信長事蹟的其中一站。到後來在研究資料時,卻意外發現原來可以在這裡一泊二食,而且還可以在此俯瞰琵琶湖,於是就安排了這趟行程。
延曆寺是京都其中一個歷史最悠久的寺廟,早在平安京建都之初就已經建成。
788年,原本在奈良東大寺受戒的最澄,因為看不慣南部佛教的作為,離開奈良,轉而在比叡山建草庵「一乘止觀院」供奉藥師如來,做為山林修行之所。
794年,遷都平安京的桓武天皇為抑止鬼怪作亂(東北方為艮位,是風水學上的「鬼門」,妖魔鬼怪進入的方位),指定最澄的一乘止觀院為王城守護之道場,並一路給予支持。822年,最澄上寂,嵯峨天皇御賜其父皇桓武天皇的年號「延曆」為寺名,以展示對最澄的最大敬意。
「延曆寺後代高僧輩出,開創了許多日本佛教界的重要門派,包括淨土宗(開祖法然)、臨濟宗(開祖榮西)、淨土真宗(開祖親鸞)、曹洞宗(開祖道元)和日蓮宗(開祖日蓮)等。這些與比叡山相關的門派,幾乎包括了京都所有最重要的寺院,分寺廣布日本各地,比叡山因此被稱為『日本佛教母山』。全盛時期延曆寺在比叡山上擁有多達三千座建築,勢力龐大。」
(以上節錄自《京都歷史事件簿》)
比叡山延曆寺可算是這趟旅程中其中一個最大的驚喜,非常值得去!
一覽無遺的琵琶湖夜景與日出,比我想像中還要美
又精美又好吃的精進料理(後面 》第七章《 會更深入談到)
體驗傳統的日本人生活模式
大眾澡堂(房間有廁所,但沒有沐浴設備,要洗澡必須去澡堂)
住和室,睡塌塌米
參加寺廟的清晨早課(另外還可以體驗坐禪與抄經,不過我因為行程關係沒參加)
住宿資訊:
而在山上的另一個意外收獲,就是「照于一隅」(原文為「一隅を照らす」)這句最澄大師的格言。我自己的理解是,好好照亮自己身處的這個角落,你所散發的這道光也自然能夠照亮千里以外的世界。而當每個人都如此發光發亮的話,整個地球都將被照亮了。
這不剛好就跟人類圖中所說的不謀而合嗎?當我們每個人好好做自己,好好過好我們各自的生活,當我們發光發亮時,我們的能量震頻自然會影響到身邊的每一個人,由此一個接一個把力量擴散開去,形成突變的漣漪。
當我在延曆寺第一眼看見這句話時,就非常被觸動到,所以特此分享給大家,希望也能夠為大家點燃內心的一點光明。
第三章:從清水舞台跳下去之決心
「從清水舞台跳下去!」(清水の舞台から飛び降りる)是一句日本諺語,傳說若能從清水舞台跳下而沒死,就能獲得神明保佑,願望成真(而據載曾經有至少200多人這樣跳下去過),後來引申為破釜沈舟的決心。
建於778年的清水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院,由僧人延鎮所創建,那時寺院的規模還遠遠不如現在。
「某一日,延鎮看到有武將上山獵鹿,勸他不要殺生。武將告訴延鎮,自己的妻子需要安胎,傳說中,鹿血能讓人平安生產。在延鎮的勸說下,武將放棄取鹿血給妻子,回家後開始供奉起觀音,結果他的孩子順利出生,他隨後也在戰場上屢立奇功,獲贈一座宮殿。他把宮殿送給延鎮,延鎮將這裡改造成清水寺的本堂,繼續供奉觀音。他那天晚上碰到的武將,就是後來的征夷大將軍『阪上田村麻呂』。」
(以上節錄自《走吧!京都深度旅遊》)
至於今天為人所熟知的清水寺舞台,則最早興建於平安時代,當初是為了向觀音菩薩獻納舞樂而興建的,由於沒地方蓋舞台,所以當時只好把舞台往外懸挑在懸崖上。
清水寺與鄰近的二年坂、三年坂固然很美,但人未免真的有點太多,即使我們早上8點多就去,而且當時楓葉還沒全開,但人還是很多,根本難以讓人好好享受景色與氣氛。相較之下,我反而更喜歡在其後山、建於802年的「清閑寺」。
如果說「清水寺」就像流水,把絡繹不絕的人流帶到京都來的話,那「清閑寺」就真的如它的名字所言,悠閑地坐看著往後1200年來的風雲變色。而其中它更見證了源平爭霸這段對日本歷史而言非常重要的時刻。
話說桓武天皇於794年遷都平安京後,由於宗室成員過多,就開始推行臣籍降下政策,大量皇族被賜姓,其中平氏是下賜給皇孫,源氏則是下賜給皇子。這些平氏與源氏後人在往後的數個世紀中繁衍擴張,分散各地,成為了天皇在地方上的實際代理人。
1156年,後白河天皇借助平氏和源氏等武家勢力成功奪權,但過程中,平氏領䄂平清盛借機擊敗了先前的合作夥伴源義朝,成為了武士之首,更獲得了天皇的信任,於1176年當上了太政大臣。不僅如此,平清盛又把女兒建禮門院嫁給了高倉天皇(後白河天皇之子,1168-80年間的天皇),成為了名正言順的皇親國戚(日本稱之為攝關,類似中國的外戚)。雖然此時的天皇仍是日本的絕對最高統治者,但武家力量也開始逐步抬頭,染指中央權力,史稱「平氏政權」。
然而,這段時間的天皇也無法真的掌握實權。從1158年到1192年的34年間,日本曾換了五任天皇,但卻全都是由後白河天皇以「院政」的身份自幕後把持朝政(自稱上皇或院)。於是,天皇、院政與攝關之間,形成了微妙而複雜的政治形勢,一直維持到1182年平清盛病逝為止。
隨著平清盛的逝世,極盛一時的平家迅速衰落,並被以源賴朝為首的另一股武家勢力取而代之(史稱「源平合戰」)。10年後,後白河院(也就是後白河天皇)也相繼駕崩,再無敵手的源賴朝,被後鳥羽天皇正式任命為征夷大將軍,自此開啟鎌倉幕府時代,日本歷史上的第一個幕府政權。天皇也就此逐步變成了象徵性的角色,再無實權,直至1867年的「大政奉還」。
源氏、平氏與天皇勢力相爭霸的這段歷史,後來被撰寫成了《平家物語》一書。書中談到,當時高倉天皇寵愛「小督」,因而觸怒把持朝政的岳父平清盛,結果讓小督被逼到清閑寺出家去。今天的清閑寺旁,還有著高倉天皇與六條天皇兩叔姪的陵墓。雖然在生時身不由己,無法跟相愛的人在一起,但至少死後還能夠依偎在寧靜的山上一起坐看風雲,也不能說不浪漫。
如果有空,我很推薦大家來這邊走走,雖然也沒有甚麼很特別的風景,但能夠從那絡繹不絕的流「水」中偷來空「閑」,也絕對是一件樂事。
京都的寺廟神社真的多不勝數,時間有限,根本無法一一走訪。與其走馬看花地去有名的如東寺、伏見稻荷大社、銀閣寺和金閣寺等打卡,我更推薦大家可以隨便閒逛,覺得有 feel 就進去走走,搞不好反而會有意外收獲。
以下幾家是我特別喜歡、遊客又較少的寺廟神社,在此推薦給大家:
下鴨神社(以及於其境內的河合神社)
八坂神社
鞍馬寺
西本願寺
比叡山延曆寺(請參閱第二章)
下鴨神社
八坂神社
鞍馬寺
西本願寺
第四章:鴨川之馴服
水是文明的命脈,也因此每個古老的城市都必定有其引以為傲的河川。長安洛陽有黃河、巴黎有塞納河、倫敦有泰晤士河,而京都,則有著鴨川。
河川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跟草原、沙漠、森林、山、海等其它自然景觀不同,河川從不定型(雖然勉強來說前者也不完全定型)。河川表面上看似固定,但其實無時無刻都在變化,根本沒有所謂真正的河道,更沒有一成不變的地點,水流一變多,它自然就會改道。窮則變變則通,這本來就是大自然的法則。或許正正是這種無法被形塑的生命力,才讓人類又愛又恨,一方面對此充滿敬畏與崇拜,另一方面又渴望可以將其馴服。
然而這又偏偏對講求穩定性的文明社會帶來重大的煩惱,我們無法接受河流氾濫對市民帶來的重大損失,也大概無法接受古代尼羅河那樣季節性「朝桁晚拆」的生活方式,所以每個都市都會想方設法限制其生命力,但同時又想盡量保留其僅有的生命力,於是造就了各總各樣的親水步道。
鴨川自然也經歷過類似的變化。
早在桓武天皇於794年遷都平安京之前,賀茂氏就已經在今鴨川上游河岸開墾土地。原來的平安京是以朱雀大路(今千本通)為其南北主軸,而鴨川則為其東邊的界限。但由於右京(平安京的西半部)多為地勢比較低窪的濕地,不適合居住,所以早在平安初期,城市的居民就紛紛往東聚集,甚至越過鴨川之東。京都的代表性祭典「祇園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869年)開始。
自此以後,鴨川兩岸的交流開始越加頻繁,人們開始條築横跨鴨川的大橋,其中尤以三条、四条和五条大橋最為有名:
三条大橋:為東海道和中山道的起點,是京都的東大門,首度修築的時間已不可考,但卻存有在豊臣秀吉命令修改此橋的紀錄,因此可推論橋梁在此之前即已存在。今天走在其上,仍可感受到一定的氣派。
四条大橋:連接「洛中」(即京都的中心地帶)與祇園(即八坂神社)的四条大橋成於1142年,今天仍是其中一個最繁忙的路口。
五条大橋:自古以來就被用作從洛中前往鴨川東岸,尤其是清水寺,的主要橋樑,傳說中牛若丸(即源義經)和弁慶就是在此相遇並決鬥的。
到了江戶時代初期,飽經超過一個世紀戰亂的京都終於獲得休養生息的機會。這個時候的鴨川,仍舊桀驁不馴,不時氾濫肆虐,只能靠另建運河才能疏導水流以為己用。有見及此,京都富商角倉了以在1614年開闢了連接京都及伏見的高瀨川,再利用宇治川連接大阪,以強化京阪之間的物流與經濟。隨著高瀨川而生的,還有先斗町與林立在其上的許多茶屋與旅籠(後來還有木屋町)。
進入20世紀後,由於鐵路的開通,水運衰退,高瀨川的運河功能正式被廢止。也大約在這個時候,政府開始作出針對鴨川的河道整治工程。到了1947年,鴨川終於正式被人類所馴化,變成了今天的這個模樣。
之前曾看過某某作者批評今天的鴨川不美,過於人工化,但個人認為,相比起世界各大都市的河川而言,我認為京都已經很盡力地將其生命力呈現出來,至少每條大橋都各有特色,又很適合人散步、騎腳踏車和野餐。
鴨川真的很美,而且變幻無窮,無論甚麼天氣、時節與時間,不管河川的哪個段落,都總讓人一秒愛上。有天我只不過是在木屋町通附近閒逛,卻被縫隙中的鴨川景色所吸引,不期然就走了下去,然後沿著河岸走,一走就從五条通走到二条通去。
唯一可惜的是這次時間不多,無辦法好好在河岸邊野餐和騎腳踏車。不過,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的小遺憾,才會讓我更想再回去一趟吧!
第五章:上洛去(帝皇之都)
日本文化初誕生於今奈良盆地的初瀨川流域。雖然每任天皇繼位後都會挑選適合自己的都城,但除了少數幾次曾遷往滋賀、大阪和京都外,絕大多數天皇的宮都位置都離不開這位於奈良盆地南端的河川流域(包括相對固定的飛鳥時代)。
直到710年,元明天皇才終於把日本朝廷帶離開初瀨川流域,北遷往今天的奈良,建平城京,開創奈良時代。但100年不夠,桓武天皇又再度北遷往今天的京都,建平安京。
自此以後的一千年間,京都一直都是天皇的居所,直到1869年大政奉還,天皇移居東京後,才失去其原來用處(但還保留其皇宮地位),而原本包圍在旁的眾多公家府邸則逐步遭到拆除,變成對公眾開放的國民公園「京都御苑」。
如是者,天皇曾經居住的「京都御所」就這樣變成了一個「沒有天皇的皇宮」,而包圍著它的「京都御苑」,則成為了一片「沒有公家府邸的皇室領地」,走在其中不禁讓人有種哪裡怪怪的感覺。
另一邊廂,京都又曾經是幕府將軍的居所。
由源賴朝所建立的日本第一個幕府政權「鎌倉幕府」,政治中心在靠近今東京的鎌倉,但後來被其近臣足利尊氏所奪。後者以京都為根據地,建立起以自己為首的新武家政權「室町幕府」,名字源自於其位於京都的居所「室町殿」。自此京都成為了幕府將軍的居城。
「室町殿」後來被戰火焚毀,幕府將軍被迫漂泊流離,再無固定的居住地。到後來,德川家康建立新幕府政權,雖以江戶(即今東京)為根據地,但還是在1603年建造了幕府將軍在京都的居所「二条城」,作為守護京都御所以及到京都拜見天皇住宿的地方,持續了近300年,直到1869年大政奉還,末代將軍德川慶喜被迫退位,二条城就此失去了其原來功用,也象徵了「幕府時代」的正式終結。
京都御所與二条城分別代表著天皇與將軍,既象徵著日本的過去,也很大程度上展示著京都作為昔日帝都的榮耀。但可惜的是,將軍已經過時了,而京都也不再是天皇的真正居所,代表這兩者皆已失去了其真正的存在價值與意義。京都御所與二条城就像金碧輝煌的龐然大物,儘管華麗,卻不動人,總讓人有種與這城市脫節的感覺。同為歷史建築,我反而更喜歡眾寺廟神社的生命力(第二章)、大阪城那種對自我歷史的自傲(第六章),以及安土城的那份純粹歸真(第一章)。
作為超過一千年的日本帝都,京都的文化內涵早已滲透在每個建築、每個街角、每個人與每個生活習慣之中,這絕對是京都最美的地方,這毫無爭議。或許京都根本就不用借助京都御所與二条城來呈現自己的深度,因為整個城市,本來就已經是最棒的博物館與歷史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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